中国人讲究“灵欲合一”,在《画皮2》中却经由赵薇和周迅两个角色而硬生生分开,一种是狐性之美,性感用魅术堆积起来;另一种是忠烈之美,有“生死相许”的韧性,爱了便要爱足一世,二人各自都配备了东方式的迷药,在唐风浓郁的艳光流水中款款绽放,在“剥皮”与“换皮”的妖异魔幻中分裂与交融,一面端庄一面诱人的展现了意味深长又活色生香的中国式性感。
△性感
窦文涛:“我以前对性感的理解很简单,就是说这个人也有一种物化的心理在里面,就是说她的身体能引起我的性欲,我是最直接的理解,我认为这叫性感。到后来我发现,这个含义太模糊、也太丰富。性感很丰富的,不止是说由于身体的美好,具有生命力而引起人美好的联想。”
性感这个词的产生,基础在于古今中外对美的各种元素的融合,在日益开放包容的当代社会,性感开始为这些美学元素找到一个准确、丰富而综合的定位。如今,性感的符号、性感的内涵都在逐渐增加,不仅仅是一种形体或者部位,也不再是眼神或者动作,性感逐渐成为了头脑、装备、形象、态度甚至生活方式。
于是,性感的定义在当今的全球总是在不停的被变化,苍白的吸血鬼、怪诞的LADYGAGA、智慧而的新福尔摩斯、滔滔不绝的宅男谢耳朵都被冠之以性感名号,消瘦是性感、丰满是性感、伤口是性感、文化是性感,中性是性感、个性也是性感,人们需要性感这个词来一针见血调剂生活,直指本质。
△中国式性感
现代式的性感是多变的,西方式的性感是直接的,大胸翘臀和长腿,梦露茱莉和猫女,直白而眼球化,但即便是这些性感符号,也是从古代传统的美学观念中衍生出来的,所以,中国传统文化中同样不乏性感的元素,从旗袍羽衣到不断变化的云鬓,线条和性征在礼教的束缚下尽可能的将魅力隐晦展示出来。
可以说,大环境、文化基础和传统价值观决定了国人不会过份推崇西方式的、力量式的性感,对于中国人来讲,性感一直是关起门的事情,国人在性感上的审美和表达一向都是不直接,不直白、不攻击的,注重整体感、抽象化的和大写意的,野性和荷尔蒙反倒退居其次,肉体和情感都在闭合和打开之间略显犹豫,甚至有点无从启齿、沉默抽象甚至欲说还休,在端庄和保守的面前遵守规则,婉约又节制的诱人和相爱。
导演乌尔善说《画皮2》强调的是魔幻与性感两个元素,而他也直白的表示他所认知的中国式性感如“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的古诗所言,是带着一种法则和传统的价值观在内的,是男权社会下的两性关系持续千年的定律体现,当今的中国电影界,男性话事人和掌权者依然占据多数,中国式性感体现在银幕上往往是由男性进行定义的,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谈到的、欣赏到的国产式的性感审美往往是针对女性。
于是,在中国电影中,性感在眼球和物化方面显得有些男权向、有些遮遮掩掩,有些矛盾,就像张艺谋电影中的女性形象,那些“呼之欲出”都是包裹严实的、备受束缚的,而另一方面,中国式性感的本质终究又和感性的价值观密不可分,只有动人才会性感,于是,那些越传统的爱情、越意象的关系、越坚韧的精神、越禁忌的描绘、越含蓄的女性、越英勇的男性就显得越性感,或者说,才会被描写成性感。
【皮相的表达】旗袍-包裹-闷骚
从古至今,保守与内敛的法则让国人在皮相上所认知的美与性感是建立在“藏着掖着”的基础上,中国银幕上导演们喜爱去卖弄和显现女性风情的重要工具是包裹严密却引人联想的旗袍。要知道,外国人会觉得女性的胸部或者臀部很性感,但中国却一定会说只有S型曲线是最性感的。
女性被服装雕塑“物化”,风味十足的勾勒了胸前沟壑,又动静相宜的在高开叉的裙摆间露出腿部线条和春光,遮得费尽心思、矜持得欲诉还休,散发肆意和性感时就像用花纸包起来的糖果,这是开放式的爆乳装与超短裙无从领会的包裹式的闷骚,可以说,中国式皮相设计和表达对于欲望的表达一直都是点到为止的撩拨和节制。
这种性感是往里收着的,只突显曲线,不暴露关键部位的皮肤,让你有遐想,东方女子就爱如此玩转性感,把原本应该往“色情”方向发展的故事升华到了“暧昧”的境界。于是有了《色│戒》里汤唯的坐着旗袍坐于藤椅上脱丝袜的香艳一瞥,《花样年华》里张叔平特意找到年过八旬的上海老师傅新手剪裁缝制的花样旗袍更因严格而独特的塑体线条艳惊世界,张艺谋都在《金陵十三钗》里用解开口子的旗袍烘托十三钗们的东方式性感,用旗袍设计展现玉墨摇曳生姿的线条……旗袍和包裹、不袒露却有线条在中国电影人心中已成炮制东方性感女神的法宝。
除去旗袍,中国古装电影的女性造型多是戏剧腔调十足的长袖青衣感,从早年徐克《青蛇》、《新龙门客栈》中衣衫飘动到《画皮2》中在旗袍和长袍之间游移的日式服装风格,都有一股包裹严实的优雅、挥洒和扭捏,在武打动作中姿态感和舞蹈感尽显,《画皮2》中小唯引诱霍心时候的一段舞蹈、金镶玉在《新龙门客栈》中与邱莫言的一段武打,甚至包括章子怡在《十面埋伏》时候的出场舞蹈等,都是包裹严实的长袖袍衣在动作中挥洒和施展,最终在层层剥落的衣服产生了似有似无视觉性快感。
延展到《画皮2》中赵薇坠入水中的全裸,与周迅换皮时候的融合,乌尔善表示:“水本身就是变化的衣服,我希望拍到两个女性角色最性感,最唯美的画面。而且水本身意味着变换、脱离现实,因此在水里的镜头都是有一定的魔幻气氛。”也有了遮掩、柔软却水乳交融的性感表达。
【观念的体现】保守-含蓄-端庄
性感是一种态度,中国式的性感也从某种程度体现了中国传统价值观和态度,端庄、保守、含蓄的整体教育性格,让女性的情感和诉求表达上是不直白、不打开也不具攻击性的,因为中国式的性感常常认为是一种言不由衷的庄重感和浑然不觉懵懂感。
三从四德、穿着得体,连娼妓都要用“琴棋书画”等才能加以装饰,这种传统式的价值观让端庄娴静的佳人在中国总要比奔放的美女更受欢迎,古龙让《小李飞刀》中的李寻欢会无视主动求欢的“武林第一美女”林仙儿,苦苦死守已嫁作他人妇的贵妇林诗音,就算是《色戒》中的引诱地方的王佳芝都要娴静优雅,丝丝入扣,每一缕细节都做进了男人的心坎里,年轻又不张扬,事事顺从,打麻将时也柔柔地勾着头,不像西方女子,越是美丽就越是嚣张,只靠言语暗涌就能擦出性感的火花。这些细节,绝对是东方式的,“小鸟依人”是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中国式的“性感”还是包含了“感性”的成份在内的。
端庄与保守的收紧感与沉默的释放感是中国电影人将“色欲性感”提升至精神境界的一种手段。 传统的中国人因无法让良家妇女展示性感风情,于是幻想出妖精代之,于是电影里的小唯、青蛇、小倩,她们虽是人的模样,却是十足的烟视媚行,肆意展示风骚。
【两性的规则】禁忌-执着-隐忍
国人的交往和婚姻习惯往往是爱中有敬,以礼仪相配合,于是两性规则造就的性感,还蕴藏在隐忍之中,《花样年华》里的苏丽珍从不与周慕云挑穿心事,两人擦肩而过时点个头,在餐桌的琉璃灯下各自沉默,什么都不讲,令她更显心事重重,一不小心,这份东方的幽怨式少妇风情便征服了全世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中国电影里有个性感女人叫苏丽珍,从不裸露,从不仰面媚笑,却让人忍不住对她越挖越深,想拜倒在她的高跟鞋尖上直到天荒地老。中国式的两性爱情,中国式的两性性感,就是把什么都藏起来的禁忌,又能想办法让你看清楚的执着。
《青蛇》里小青没心没肺的挑逗,则更像是“情欲”本身,没有理智的,失控的,随时都会滋生的,从古到今,情欲就是这么荒唐且强大。中国人怕羞,不敢讲得太透,只能拿“降妖”来掩饰决堤的原始本能,然而愈是遮掩就愈是性感,这些禁忌与放纵的交融之处,就是最性感的那道风景线。
金镶玉的性感里则有几分中国式的侠义与气节,敢爱敢恨,但绝不滥情,更不会将肉体随便托付于谁,几番勾引周淮安,除了春心大动之外,更是有一份试探在里头,他愈是拒绝,她便愈是爱他。金镶玉外在的开放与内里的保守,把“性感”的矛盾之美演绎得淋漓尽致。
中国式的性感像魔术一样神奇,可以变来变去,孤独、避世、愁容、瑟缩,这些标签构筑了闷骚且倔强,一边言不由衷的仿若忍耐,一边冲破俗规展现欲望。